关山月 第54章 夜遇 (第2/2页)
所以后面这些年,作为西河剑宗二代祖师的两人,十一池玉壶和十二李竹之间,一直都在为谁大谁小这件事吵吵嚷嚷,动不动就演变成全武行,各自拔剑大打一架。
在一大堆西河门下后辈弟子眼里,这两位二代祖师,是除了那个新进门没多久的祖师关门弟子之外,一群二代祖师里最没架子的两位,动不动就当着她们这些晚辈的面大打出手,也从不管会不会折损颜面,而且打架的理由简单得有些夸张,就是为了个谁才该是师姐的名头排行…
站在城头的小姑娘李玉瑶,听着小师姐那漫不经心的问题,有些幸灾乐祸道:“玉壶师姐说,曾经有个喝醉了的酒鬼丫头,趴在酒桌上收了一只别人送过来的酒葫芦,却连送她葫芦的人是谁都没看清,酒醒了之后却心心念念惦记了人家好多年,还认认真真给那葫芦编红绳呢,说不准以后江湖相逢,见面不识,拔剑出来把人家戳个窟窿都不知道!”
白衣女子听着小姑娘那笑嘻嘻的语气,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抬手又抿了一口葫芦里的桃花酿,随后抬头望着城外无尽茫茫的群山,目光平静,沉默不语。
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真的不好说。
她确实已经不记得当年那个趁着她酒醉的时候,轻轻将一只刚刚风干还未开口的新葫芦放在她桌上的人长什么样子了。
甚至,也可能会真的如池玉壶那个死丫头说的一样,江湖再见,故人不识,大打出手。
很多年前,她一直以为那个人既然放下了葫芦,后面就一定还会再来找她,只是等了好多年后,她好像也就习惯了他不再出现,也可能此生不见,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纵使相逢应不识,不思量,桃花香。
——
算上出镇的那一天,少年楚元宵在山野之间赶了三天的路,在第三天天黑的时候,终于走到了一座山谷的入口处。
借着天边尚未消散殆尽的晚霞,他隐隐约约能看到眼前这座山谷之中乱石堆砌、怪石嶙峋的一片混乱景象。
山谷两侧的两座最高的山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各自塌掉了一半,那断崖下的石头跟别处也不太一样,全部像是被人拿着锤子精心敲打过一般,全部都碎成了粉末,偶有一阵风过后,都能看到无数石粉像是绵绵黄土一样,被吹得四散飘飞。
少年莫名想起来,当初老猴子曾跟那个云林宗供奉蒋櫱一起暂时离开小镇的那一夜,天边如雷鸣。
而且,这座山谷好像也跟之前的这两天里,少年路过的那二百里山路不太一样,因为整个山谷寂静无声,听不见一声兽吼,也看不见一只飞鸟,就好像这个地方,成了那些在山野间四处游逛的野兽飞禽们都不愿意进入的一片绝地。
眼看着天色陷入黑沉,必须要找地方落脚歇下来的少年,看着眼前这个山谷,反而有些犹豫,如果连飞禽走兽都不愿意在这里落脚,那么他进入其中,还要住一夜,这个选择是不是正确,就真的不好说了。
以前在小镇上跟着那个老梁头打更的时候,那个老人好像总是会有很多说不完的故事讲给他听,最开始是讲小镇上的各种人与人之间的故事,后来讲的内容多了之后,他时不时也会讲一些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神神鬼鬼的老故事。
比如山神庙,比如城隍庙,比如土地庙,或者是江神河伯,又或者是一些在山间修炼出灵智的精怪,还有些人死之后灵魂不入轮回,成为游荡在人间的鬼魂…
楚元宵并不清楚当初老梁头提到的那些游荡人间的鬼魂,跟春分节气那一夜造访盐官镇的那个墨大先生背后的那个鬼族,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但他如今要一个人出门在外,远游赶路,晚上还都是露宿荒野,有时候就也会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不点上一堆火都不太敢闭眼睡觉。
今夜天刚刚黑沉下来,而他刚好一路走到这座荒无人烟的山谷入口,里面还是鸟兽绝迹,这好像也不太是个好兆头。
正当少年有些进退维谷的时候,一只略显消瘦的手掌轻轻搭在了少年的肩头,同时有一个有些干涩沙哑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这一瞬间,楚元宵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腰处一路往上,直冲天灵盖!
他娘的,难不成想啥来啥?!
天色黑沉,四野无人,独行赶路的少年人亡魂皆冒,可是偏偏一双腿像是灌了铁水一样脚下生根,让他想要抬步跑路都做不到!
不怪少年胆小,实在是那个声音太过突兀,还不像是个活人,让他莫名想起了那个曾经住在铜钟里的天书连山,但那个声音好歹只是干涩,却并不阴森,而身后的这个却恰恰只有阴森…
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软的少年咬了咬牙,将那只从肩头滑落到手中的包裹攥在手里,另一只手紧了紧手中那根竹杖,随后表情难看地缓缓转头看向身后。
我连酆都鬼侯都见过了,怕你个孤魂野鬼不成?
大不了就是一张惨白的脸而已,老子跟你拼了!
色厉内荏的贫寒少年,带着一脸决然转过身时,看见的却并不是那张他想象中血流滚滚,眼珠乱甩的惨白鬼脸,而是一张唇角勾笑,一脸揶揄,却又不得不承认很是俊美的笑颜。
那人一身黑衣,看着年岁也不大,似笑非笑,不是那个狗日的苏三载又是何人?
骤觉身上一轻,有些脱力的少年郎,一瞬间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张口骂道:“狗日的苏三载,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你他娘的大半夜在这里吓唬老子,很好玩吗?!”
被骂了的黑衣年轻人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表情,只是一巴掌拍在少年后脑勺上,乐呵呵道:“你个狗东西没大没小,老子是你半个师父,怎么说话的?”
有些腿软的少年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你那枚花钱老子还没用过呢!你算哪门子的半个师父!”
苏三载耸了耸肩,翻着白眼道:“说得好像你能扛住一辈子不用一样,迟早的事,不承认也没用。”
楚元宵懒得跟这个脑子有病的混账废话,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过说实话,大半夜荒郊野地的突然出现了一个熟人,他好像又觉得安心了不少。
却听见那个年轻人突然眯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有些修行有成的精怪,或者是成了道行的鬼物,都会有一些变化之能?”
刚刚把心从嗓门上咽回肚子的少年闻言愣了愣,呆呆看着那个一脸森冷笑意的年轻人,“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怎么能确定我不是这山中修炼有成的山鬼妖精,见你到了家门口,然后就心痒难耐想把你骗进山里头去,然后剥皮拆骨吞吃入腹,长点道行,或者填饱肚子?”
这个突然又开始泛着森冷意味的言辞,让少年不可避免脸色又白了白,随后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了那枚花钱。
但是少年并没有直接念出来那四个字,而是将那枚形制略大一些的铜钱捏在手里摩挲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个黑衣年轻人。
眼见那人突然再次变得脸色有些阴森起来,甚至开始向着诡异的方向转化的时候,少年人突然就笑了,“苏三载,我记得你当初说自己可能是个埋没了天赋的戏伶天才,但我现在觉得你可能有点太高看自己了。”
对面原本还一脸阴森的年轻人闻言,突然脸色一整,挑眉笑道:“哦?怎么说?”
楚元宵哼哼冷笑,“骗老子用了这枚花钱,然后就认你当半个师父,这个算计倒是挺好的,但你演得是不是过于浮夸了些?”
“是吗?”被嘲讽了的黑衣年轻人小小,突然脸色再次变得诡异,“看来,我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眼见不一定为实,脑子也未必好使。”
话音刚落,天地之间突然就变得黑沉下来,抬头不见星月,伸手不见五指,天地之间,妖风四起!
那黑衣人原本光滑细嫩的皮肤开始变得点点干枯,形如枯木,一双眼睛血红如滴血,声音也再次变成了先前那个干涩阴森的样子。
“有客来访,便请随我过府一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