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话 怨现(1) (第2/2页)
王晓天一愣。
空气忽然死寂了,他耳边传来了海水灌入的声音,鼓膜闷得发胀,仿佛整个世界都沉进了深海里。
场景依旧是这样的场景,人也依旧是这样的人,只是好像哪里发生了变化。
魏文苍不知何时捧起了语文课本,木讷地瞪着李白的两首诗,口里机械式地念叨着“人间正道”,语气饱含百年的沧桑。
曼筱璃像拉快进度条似的跳过了朝他发脾气的那段,拿着一支水笔在草稿纸上涂鸦乱画,动作夸张而抓狂。
右边的女生依然在叽叽咕咕讨论着欧阳老师的八卦,只是她们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像退去的海潮。
见鬼,莫非是幻听?耳朵出了问题?可为什么……
“你有麻烦了。”
王晓天终于确定这不是幻听了,因为他看到讲台上坐了一个人,浅蓝色的衬衫,黑休闲裤,脚上一双阿迪达斯运动鞋,双手插在裤袋里,看起来年龄大致与他相仿。
但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是的,他的脸仿佛是一道隐藏在黑暗里的阴影,但王晓天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笑容,笑容淡淡,藏着一种绝不是一个正常青年人该有的东西——玩世不恭的桀骜,介乎魔鬼和天使之间的表情,让人不由联想到睥睨苍生的造物主。
“你是谁?”王晓天定了定神,他发现自己好像与这个世界脱离了关系,围绕他的人都变成了倒映在湖泊里的景象,当这个神秘人出现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湖泊就泛了涟漪,蓦地虚幻起来。
不过对于在现实经历过荒诞的王晓天来说,这也并不是太难以接受,相反,他很冷静,冷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就是你啊,你不觉得我的衣服很眼熟么?”神秘人心不在焉地用拇指搓搓衣领,伸出舌头舔了舔,动作看起来不太雅观,但至少比抠鼻屎好看多了。
王晓天呆住了,这句淡淡的话从神秘人口里吐出来像是妇女领着小孩在逛街购物一样轻松,但在他听来却犹如火山喷发,毁灭的岩浆铺天盖地,掺杂着无数陌生而难以消化的信息量,险些将他的神经冲垮。
我就是你?慢着!什么我就是你?我有两个我?难道我得了精神分裂?
“解释一下,我是你的一部分,但也不完全是,用你们人类的语言来描述,我是宿主,当然这说法我是比较讨厌的啦,因为我不会害你,更不会汲取你体内的养分,我是一种类似灵魂的能量体,在危急时刻还能救你的命。”
“我有什么麻烦?为什么你会在我身上?你从哪来?”王晓天语无伦次。
“我来自积极的天地,正义与自然之间。”神秘人高举双臂,此时似乎有神圣的光辉透过天花板照亮他的脸,“至于为什么选择你,我无法回答,也许是命运的召唤,也许是冥冥的选择。”
“噢——”王晓天啄米似的点头,“没懂。”
“好吧。”神秘人打了个响指,“你可以认为我是能赐予你力量的神,而你现在是神之驾驭者,简单地说就是神的主人。”
“既然你是能量体,怎么会说话?还特么说的是中文?”王晓天不以为然,心说高大上个鬼嘞,我要是神的主人还用得着待在这个鸟学院?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低调?
是不是接下来还要传授我一部仙法,然后吹什么修炼后就能不死不灭,不插翅膀就能飞天,一跺脚就能震塌一座山,振臂一呼就能使万灵朝拜啊?
“一花一草皆有生命,我乃万物之主,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懂个中文有何难?何况你是我的主人,你会的语言,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
我勒个去,吹这种牛逼都能吹得这么淡然自若,这能量体的脸皮比我还厚。王晓天心想,神就算了,连万物之主都胡诌出来了。
“你有名字吗?”
“任道然。”
“好奇怪的名字,所以我的麻烦到底是什么?”王晓天耸肩。
虽然他眼前自称“任道然”的家伙以及周围的事物都完全违背常理,但他还是坦然了。就像KTV遇霸王龙的那次,尽管醒来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他还是慌得要死,结果一下楼母亲也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洗碗。
所以他想明白了,若是再碰上类似的事件,完全没必要慌,慌也没用,因为他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不论结局是死是活,那干脆就把它当做梦好了。
至于精神分裂?这个假设他果断否定了,笑话,他的身体棒得很,思想健康,生活环境良好,怎么可能得精神分裂?
“你的麻烦,便是你的使命。”任道然说,“时间到了,你便会懂的。”
“靠,能说人话吗?你丫的冒出来就是为了说一堆高深莫测的话向我装逼?”王晓天虽然听不懂,但有一点他大致清楚了,那就是任道然应该不会对他构成生命威胁,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向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客气。
“遇到麻烦了,记得喊我名字。”任道然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直接化作了一阵白烟。
“ちょっと待って(等一等),装完逼就想跑啊?”王晓天一个箭步冲上讲台,却只抓了把空气。
“任道然!”王晓天大喊。
他接受了任道然的存在,并不代表相信,尽管这种感觉那么真实,他也不愿意鼓起勇气去面对,如果他承认了这一切,那么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各方面就都可能意味着重组,他不敢去想象,他需要时间缓冲……
“喂!你先别走啊!我该怎么回去?”
教室里回荡着他孤独的声音,树梢有一群鸟破空飞去,任道然好似人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