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不字 (第2/2页)
演戏并不是把台词说出来,而是活在那个真实的情境当中,现实生活中,一个人一旦有所行动,和他相关人,必然也会给出其合理的反馈。
同时这也是“节奏”的核心,只有对同演者的每一个动作、语言、行动给出合理反馈,才能让对方按照适合其角色性格做出行动。
就像一个刚开始学走路的孩子摔倒,哇哇的哭,家长的合理行为是去安慰,那么随着家长的安慰,孩子也必然会哭的更响亮。
孩子的行为符合他的行为逻辑,大人的行为也必须符合其行为逻辑,而徐容所做的,就是知道孩子定然会哭的更大声前提下,做出了与“安慰”性质类似的行为,以引导孩子更大声地哭。
王镭皱着眉头瞧着缓缓走来的倪大虹,对方给他感觉,和他以往印象里的倪大虹有点不一样,倪大虹是国话演员,与绝大多数同行差不多,长于台词和肢体,可是今天,他竟然罕见地发现倪大虹竟然开始调动起了微表情。
等倪大虹来到三人跟前,脑袋不动,眼珠子在仨人身上来回扫视着。
王镭一只手抬着,声音压的更低了点,道:“我们是来衡水打鬼子的,看在老乡的份上,行个方便呗?”
倪大虹挑了下下巴,道:“爷们,北平的吧?”
“是啊......”
一场排完,高涵忙记录起这场戏演员的走位,好到实拍时合理安排群演和镜头。
徐记周拍了拍他的胳膊,摇着头道:“不用记,没卵用。”
高涵疑惑地问道:“为啥?”
徐记周扶了下国字脸上的黑框眼睛,道:“到实拍的时候,群演上场,他们肯定不会照着刚才排的演。”
与此同时,会议室内响起了“哗啦啦”的掌声。
“卧槽,我今儿算是明白了,人家贵真是有贵的道理,那眼神,看着真吓人。”
“感觉他们俩完全两种不同风格的台词更精彩。”
“......”
一场排完,徐容爬了起来,伸手拉起了旁边的王镭和李建,转过头笑着对倪大虹略带深意地道:“倪老师,力度不小啊?”
王镭发现的问题,他也意识到了。
刚才的那场戏,李建其实完完全全的被锤爆了,他忽略了这场戏当中从一开始就一直存在的考点。
无实物。
倪大虹手里盘着狮子头,他们三个的手里也没空着,但是李建没有和他的道具互动,让其发挥其存在的意义。
倪大虹轻笑着,道:“也就凑合吧。”
徐容乐了,也没去揭他老底,而且他也清楚,倪大虹今天的发挥,也只能说是“凑合”,因为他太了解这些家伙了,不到实拍,他到底会如何行动,谁也预料不到。
临到中午吃饭的当口,徐容端着餐盘,走到了倪大虹身后,正要坐到他对面,却见倪大虹低头脑袋,握着手机,似乎在聊天。
他没吭声,压低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背后,探过了脑袋。
倪大虹确实在聊天,而且还是一个群,群名为“打徐小分队”。
在聊天窗口当中,已经有倪大虹发的一条消息:伙计们,这小子有点刚,回回跟我拼台词,都好好准备,说不好就得翻船。
而在倪大虹这条消息的下面,则有其他几个人的回复:
陈保国:咋回事?
王庆详:有视频吗?
王进松:发来瞧瞧。
倪大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不大熟练地慢慢地打起了字:体验深,体现全面。
又思考了几秒钟后,把这条消息发了出去。
徐容直起了腰,轻轻咳嗽了两声:“咳咳。”
倪大虹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忙收起了手机,装进了口袋当中,同时抄起了筷子,扭过头看向他,见他餐盘当中盛的满满当当,问道:“能吃完吗?”
“我平时吃的不多,一到拍戏的时候就感觉特累,饭量也跟着上来。”徐容坐在了他对面,笑着道,“倪老师,你的戏越来越好啦。”
倪大虹夹了一筷子青菜,填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咋?要不,改天咱俩合作一台话剧?”
徐容摆了摆手,道:“可拉倒吧,我现在还扛着两台呢,再多搞不动了,也没那个时间。”
倪大虹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哎,我听说你要去中戏任教,教什么?”
徐容犹豫了一下,不大确定地道:“还没想好,可能教台词吧。”
“可以啊,我还以为你去搞行政呢。”
徐容白了他一眼:“你这话有点看不起人了啊,我搞行政,那让中戏的表演老师情何以堪。”
“哈哈哈。”
乐呵完了,倪大虹感慨道:“北电毕业的,能去中戏正儿八经教表演的,不多,王志汶算一个,如今又加上了个你。”
“不过也不怕,你手上握着《雷雨》,谁也不能说你教不了。”
徐容明白他的意思,一些老人跟同行聊天,一般打招呼的方式是:“你有什么作品?”
就像院里的宋单单,甭管演员、歌手,聊天之前,几乎铁定的开场白:“哎,你有什么作品呀?”
因为在她的固有观念里,既然是演员,那必然有其被人成为“演员”的资格,既然是歌手,也必然有其被冠以“歌手”这个职业的缘由。
这句话,在她看来,是抬举。
可是到了如今,对于大多数明星、艺人而言,宋单单的行为,大抵相当于一见面,上来就拿大耳刮子抽人。
因为很多人所谓的明星、艺人,作品实在太过“小众”,根本没有任何广为人知的作品。
而如果跑到中戏当老师,徐容提起自己演过的影视作品,人家根本不会当回事。
因为中戏的全称里带的是“戏剧”,而不是“电影”。
一个没演过话剧的人,跑去中戏当老师,即使人家当面不说,背后也是会笑话的。
对于这个问题,他是丝毫不怵的。
一年上演了三十六场的《雷雨》,纵然焦愰当面,也不能说他半个不字。